1672-8505

CN 51-1675/C

译者性别对文学翻译的影响——基于对《呼啸山庄》两个中译本的比较研究

毛延生, 乔俊鹏

毛延生, 乔俊鹏. 译者性别对文学翻译的影响——基于对《呼啸山庄》两个中译本的比较研究[J]. 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5, 34(3): 38-43.
引用本文: 毛延生, 乔俊鹏. 译者性别对文学翻译的影响——基于对《呼啸山庄》两个中译本的比较研究[J]. 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5, 34(3): 38-43.
MAO Yan-sheng, QIAO Jun-peng. The Impact of Translator's Gender on Literature Translation——Taking the Two Chinese Versions of Wuthering Heights as Examples[J]. Journal of Xihua University (Philosophy & Social Sciences) , 2015, 34(3): 38-43.
Citation: MAO Yan-sheng, QIAO Jun-peng. The Impact of Translator's Gender on Literature Translation——Taking the Two Chinese Versions of Wuthering Heights as Examples[J]. Journal of Xihua University (Philosophy & Social Sciences) , 2015, 34(3): 38-43.

译者性别对文学翻译的影响——基于对《呼啸山庄》两个中译本的比较研究

通信作者: 毛延生(1980—),男,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语用学
基金项目: 黑龙江省高等教育改革项目“以高层次科技翻译人才为目标的MTI培养模式探索”(项目编号:JGXM_HLJ_2013035)

中图分类号: H059; I046

The Impact of Translator's Gender on Literature Translation——Taking the Two Chinese Versions of Wuthering Heights as Examples

  • 摘要: 性别与翻译的结合拓宽了翻译研究的视野。文章选择《呼啸山庄》的两个中译本为研究文本,从词汇、语态以及会话层面较为系统地分析译者性别对文学文本翻译的影响。分析表明:译者的性别与译者的文化身份一样会对翻译产生影响。这种影响具体表现为不同性别的译者对于异性话语的“性别化”处理。
    Abstract: The combination of gender into translation studies has broadened the horizon of the discipline. Accordingly, this paper launches a systematical analysis of the impact of gender on literature translation posed by translators from the aspects of lexical resource, voices and discourses, selecting the two Chinese versions of Wuthering Heights as a corpus. Through the study, this paper has come to a conclusion that, being the same as other cultural identities, gender also has an influence on translation, with a feature of the gendered bias of translators compared with their counterparts.
  • 传统的翻译忠实观造成了对译者主体的遮蔽,因而译者往往处于低级的、派生的、附属的地位[1]。自20世纪70到80年代以来,翻译领域的文化转向使得翻译研究的范畴不断扩大[2],其中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立足于“译者主体性”,首次将性别视角引入翻译研究中来[3],并按照女性主义的原则从事翻译实践,开拓了翻译研究的视野,使我们看到并重新思考翻译中的性别问题[4]68-71。现如今,译者性别的介入在翻译研究中已然成为一个令人十分感兴趣的话题。作为翻译学文化学派代表人物之一,雪莉·赛蒙[5]强调了性别研究对翻译学的贡献:文化研究启示了翻译及译论对性别和文化复杂性的理解;它使得我们把对语言之间转换的研究置于当今的种种“后学”中,例如后结构主义、后殖民主义和后现代主义。陈斌[6]150-152认为,性别差异成为翻译研究的对象,为我们认识原作与译作的关系、忠实的翻译原则以及译者的主体性等问题提供了崭新的视角。正是基于上述研究背景,我们选择《呼啸山庄》的两个中译本为研究文本,分析译者性别对文学文本翻译的影响。本文的意义有二:第一,通过文本分析试图说明译者性别会对译者的翻译实践产生影响,并总结归纳出男女性别在翻译过程中所体现出的规律或特征,希望能够对性别的翻译研究提供有价值的依据。第二,通过本研究试图引起翻译工作者,特别是文学翻译工作者对性别因素的重视,从而在翻译中能够更好地把握译者自身性别特征与源语作者性别之间的转换与关联。

    本文之所以选择《呼啸山庄》作为分析的范本,一方面是因为该书在西方文学史上是一部经典的女性主义文学作品。该书讲述的是一个爱情与复仇之间的故事,塑造了凯瑟琳这样一位桀骜不驯、敢于反抗父权的女性形象,并向读者展现了希斯克利夫这样一个被复仇情绪所不断压榨和侵蚀的残暴男性形象。另一方面是因为女性主义作家艾米丽在作品中不仅深刻揭示了特定时期的女性在追求灵肉统一的爱情时面临的窘境和困惑,而且打破了当时文坛书写男性英雄的范例,一扫以往作品中男主人公理性多智、能干练达等第一性的角色定位,颠覆了男性的权威[7]172-174,这突显了译者对于性别维度的把握更加有力。不同性别的译者因为社会经历、人生体验、审美情趣、自我意识不同,对文本的理解也有不同的视角,因此,分析不同性别的译者对这样一部女性主义思想浓郁的小说的翻译处理方法,有助于把握不同性别译者的态度以及影响翻译的因素。概而言之,上述两个维度保证了文学翻译中译者性别介入的研究在语料维度的有效性以及结论的可信性。

    本文主要从三个维度探讨译者对译文所作的处理:词汇、情态和会话范畴,进而分析文学文本翻译中译者性别的介入研究。在以下的分析当中,对于不同维度的不同层面我们均结合实例予以评析,旨在比较探讨不同性别译者对相同文本所作出的不同处理,并总结其宏观取向与规律。依据手头的文献,笔者选取了小说《呼啸山庄》的两个中译本:一个是方平[8]7-701译本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另一个是杨苡[9]1-286译本由译林出版社出版。出于分析与论述的经济性考虑,前者标记为方译,后者标记为杨译。下面我们分别就词汇、语态以及会话这三个范畴来评析文学翻译中译者性别介入的具体实例。

    为了能更清晰地分析与比较译者性别因素在词汇翻译层面的介入情况,笔者将词汇翻译分成三个层面:男性词汇、女性词汇和中性词汇。这里所谓的男性词汇,主要指的是由男性使用或形容男性的词汇;同理,女性词汇即是由女性使用或形容女性的词汇;中性词汇指男女通用的,不具有典型的性别标识的词语。下面我们结合具体实例比较分析不同性别的译者对男性词汇翻译的影响。

    例1:The “walk in” was uttered with closed teeth, and expressed the sentiment, “ Go to the Deuce[14]2.

    A) 方译:这一声“进来”是咬牙切齿、带着“ 去你妈的 ”这一口气说出来的。

    B) 杨译:这一声“进来”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表示了这样一种情绪,“ 见鬼! ”。

    这一段话是洛克伍兹到呼啸山庄时,首遇希斯克利夫所说的。可以看到,男主人公希斯克利夫态度蛮横,性格粗野,其在对话中经常使用此类咒骂语。然而,由于男女自身有着不同的言语使用习惯,男性在翻译时并不需要回避此类肮脏的字眼,而女性译者则对这些咒骂语的翻译谨慎地多。方平所译“去你妈的”在中文里是明显具有侮辱意味的词,而女性译者杨苡翻译成“见鬼”则消除了译文的咒骂语气,反映出了译者的女性意识。同时,此类译法在文中屡见不鲜,再如:

    例2:Besides,it’s infernal affectation— devilish conceit it is,to cherish our ears—we are asses enough without them.[14]52

    A) 方译:再说,他妈的这也真是太够呛了,偏偏把一对耳朵当作什么似的,真是见他妈的鬼——咱们就是不长耳朵也尽够做一头驴子了。

    B) 杨译:而且,那是地狱里才有的风气——珍爱我们的耳朵是魔鬼式的狂妄,——我们没有耳朵,也够像驴子的啦。

    上例是酗酒后的亨德利对其幼子哈里顿的一番咒骂。段中“infernal”、“devilish”以及“asses”均是口语中常见的咒骂语,分别表示“可恨的”、“魔鬼似的”、“驴子、愚蠢的人”。通过比较两位的译文不难看出,方译的措辞十分粗俗:“他妈的”、“蠢驴”、“真他妈的见鬼”。而在杨译中,这些咒骂语气则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颇具文学色彩的“和雅之音”。就语境而言,发话人亨德利是一个粗蛮暴虐的浪荡公子, 其话语中频繁使用此类咒骂语。方译从男性的角度,以男性心理期待为准绳,着意展现出亨得利颇具男性特色的暴戾怪癖。而杨译则站在女性角度,以女性心理期待为归依,弱化咒骂语,并显露出自身的女性意识,力图与书中的女性主义意识契合。

    以上的例子显示出,女性译者对咒骂语一般采取了回避的态度,因为社会对男女使用咒骂语往往使用双重标准。一些由男性生成的咒骂语在父权社会中属于男性专属语言,但对女性来说却属于禁忌语。即使是在翻译中,女性译者复制男性语言也是不合适的,所以女性译者一般比较慎用咒骂语。而人们对于男性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翻译中,频繁使用咒骂语的行为却要宽容得多[10]140-141。同时,女性在翻译中会规避这些咒骂语,这也是女性希望树立正面积极的女性形象的体现。

    在文学翻译中,译者性别对于译文的影响还体现在形容男性的词汇翻译之上。例如:

    例3:Begone, you vagabond! What! You are attempting the coxcomb, are you?[14]40

    A) 方译:滚开,你这个流氓!怎么!你想打扮成公子哥儿啦,不是吗?

    B) 杨译:滚,你这流氓!什么!你打算作个花花公子,是不是?

    该段描述的是亨得利嘲讽小希斯克利夫着装整洁的一个场景。通过对比发现,方译和杨译对coxcomb的译法有所不同。Coxcomb的意思是“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即指衣着光鲜、不务正业又拈花惹草的富家子弟,词义略贬。杨苡的译文十分坦直,他译的“花花公子”使人联想起那些以玩弄女子为乐的富人群体,让人觉得此人的道德品质并不是健全的。而方译”公子哥儿”则略带诙谐意味,为中性词,甚至使我们联想到现实生活中“令人向往”的“高富帅”。可见,男性译者对于有关男性有贬低意味的词汇也会作一些修饰,以维系自己男性的“上层”地位形象。而女性也会在此表现出自己对现实生活中“coxcomb”这一类群体的厌恶之感,从而彰显出自己的女性意识与独特视角。再如:

    例4:He had grown a tall, athletic, well-formed man, beside whom, my master seemed quite slender and youth-like.[14]69

    A) 方译:他已长成个男子汉,又高大又结实,一副好骨架。在他的身旁,我的东家就显得很纤巧年轻了。

    B) 杨译: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高高的、强壮的、身材很好的人。在他旁边,我的主人显得瘦弱,像个少年。

    该段是形容长大后的希斯克利夫初次回到呼啸山庄时女仆奈丽对他的印象。“man”的词义是中性的。方译将“man”翻译成“男子汉”,而且将其修饰语也翻译成了颇具褒义色彩的词语:“高大、健美”、”高大结实、一副好骨架”。这很容易让人对希斯克利夫这一角色产生好感,无不体现出男性译者对男性正面形象的肯定与夸赞之感。而事实上,希斯克利夫是暴虐残忍的人。而杨苡的译文则显得有些平淡,“高高的”、“身材很好的人”,并没有感情色彩的带入。杨译本弱化了男性传统的“光辉正面”形象。这里再次体现出不同性别的译者在翻译时对所站的不同性别立场,以及对同一性别身份的不同理解。以上分析表明:在《呼啸山庄》一书中,作者是力图体现女性主义意识,并鞭挞男权主义及男性性格缺陷[11]43-45。相应地,观察不同性别译者对男性词汇的翻译,我们能够发现,男性译者对男性词汇翻译时会作出积极的、正面的修饰,体现出居高临下的男性意识。而女性则会“打压”男性的正面形象,体现出浓厚的女权主义立场。由此可见,性别因素在文学翻译中的介入倾向十分明显。

    下面我们再来看看不同性别的译者对女性词汇翻译的影响。如前所述,这里所讨论的女性词汇指的是女性使用或形容女性的词汇。

    例5:Cathy,do come. Oh, do——once more! Oh! My heart’s darling! [14]20

    A) 方译:凯西,快来吧。啊,你再来这一回吧!啊!我的好心肝儿

    B) 杨译:凯西,来吧!啊,来呀——再来一次!啊!我的心爱的

    “darling”一词常见于女性对其亲眷的爱称中。方译“我的好心肝儿”明显是男性对女性的爱称。在现实生活中,男性十分善于使用“心肝儿”这类甜言蜜语,但这种称呼暗示的是男性将女性看做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女性是其附属品。同时“心肝儿”一词也常给人戏谑之感。这里,男性译者体现出自己的社会性别意识。而女性在现实生活中却并不常用这类极富感情色彩的词汇。杨译本中“我心爱的”体现的是其女性社会性别意识,是一种平等前提之下的独立个体,而非一种附庸性的男性所属物。与之类似的还有下面的例6:

    例6:She was not a gossip, I feared; unless about her own affairs, and those could hardly interest me.[14]22

    A) 方译:我怕她可不是个絮聒的老婆子,除非是谈到他自己的事儿,那可不会叫我感到兴趣的。

    B) 杨译:我担心她不是一个爱絮叨的人,除非是关于她自己的事,而那些事又不能使我发生兴趣。

    这是洛克吾先生对女管家Dean的印象。在小说中,洛克吾多次用gossip来指代Mrs. Dean。依据字典,“gossip”一般形容的是爱讲闲话的女人,方译为“絮聒的老婆子”,展现给我们的是一个负面的女性形象,很容易让人心中对此人升起一种厌恶之感,颇具嘲讽意味。在传统的男性观点看来,女性一般都是“唠叨、爱讲闲话的”。方译明显对女性存在歧视与轻蔑。而比较杨译的译文,可以看到,杨译的“爱絮叨的人”是比较中性的说法,体现出了女管家的个性特征,也维护了其形象。可以说,杨译从女性视角,较好地把握了整本书所体现的女性主义意识。综上所述,在翻译女性词汇的时候,男性译者都会带着“原型”色彩来翻译,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体现出传统父权社会中的男性观点。而女性则会从自己女性角度出发,力图塑造正面健康的女性形象,力图与书中的女性主义意识相吻合。体现在翻译上的差异就是, 男性描述女性时往往会带着一种性暗示,而且还常常打压女性的形象,有意或无意地使用歧视字眼。

    那么,不同性别的译者对中性词汇翻译又表现出怎样的特点呢?本文所讨论的中性词汇即指男女通用的,不具有典型的性别标识的词语。

    例7:I should think—refuted more tangible proofs of convalescence, and stamped her as one doomed to decay. [14]113

    A) 方译:照我看来,尽管眼前她正在逐渐复元,她那种茫茫然的神态,却已打上了命运的烙印,终究难免要香消玉殒了。

    B) 杨译:对于我,我知道,对于别的看见她的人都必然以为,足以反驳那些说是正在康复的明证,却标明她是注定要凋谢了。

    这段是凯瑟琳即将辞世时女仆奈丽对其的描述。“decay”一词在文中为引申义,暗指死亡。可以看到,方译的“香消玉殒”与杨译的“凋谢”均是形容死亡的雅词。然而这两个雅词却反映了男女译者两种不同的心理情状。“香消玉殒”表现的是男性对美丽女人死亡的惋惜,这种惋惜并不是完全发自于内心对其逝去的疼惜,更多的是对于无法继续观玩或拥有此“尤物”的扼腕,其中蕴含着一种性暗示,而“凋谢”则真正展现出对逝者的不舍哀恸。由此可见,方译显然是出自男性的视角,对于凯瑟琳这样一个可人儿的凋亡表示惋惜。而杨译则始终按照其女性身份特征及原文的语境进行解读,表达的感情是对书中女主人公伤逝的哀婉,保留了原文中中性词汇的中性化特征。

    通过比较不同性别译者对词汇翻译的处理,发现男性译者与女性译者在词汇上的翻译差异,而这些差异也是他们对各自身份特征的认可与理解不同的结果,因此,译文体现出译者性别在翻译中的介入性特征。实际上,文学翻译中译者的性别介入远非仅仅局限于词汇维度,还在语态维度上有所体现。

    语态属于句法的范畴,表达的涵义往往是客观的。然而,男性译者在翻译语态时所采用的不同策略也反映出不同性别译者不同的心理状况以及对文本不同的理解。

    语态是描述句子中动词和参与此动作的主语之间关系的一个术语。当主语是动作的发起者(或之一)时,称为主动语态;如果主语为动作之承受者,称为被动语态。这里所讨论的主要是被动语态的翻译。

    例8:“ Are you possessed with a devil ” he pursued, savagely.[14]116

    A) 方译:“ 难道你有恶魔附在身上吗?”他蛮横地说下去道。

    B) 杨译:“ 你是不是被鬼缠住了。 ”他凶暴地追问着。

    这是希斯克利夫看到精神崩溃的凯瑟琳时对她发出的质问。方译将这一被动句翻译成了主动句。“你是不是着了魔啦”“难道你有恶魔附在身上吗?”展现的是希斯克利夫对凯瑟琳精神状况的不理解与愤懑,这让人感到似乎凯瑟琳的崩溃是自己的责任一般。然而,希斯克利夫并不知晓凯瑟琳这般情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报复与狭隘之心彻底伤害了凯瑟琳。杨译成“你是不是被鬼缠住了”表现的是凯瑟琳的被动与无助,同时,这句翻译让人觉得希斯克利夫的这句质问仿佛多了一丝关切。杨译采用的与男性译者不同的语态翻译策略,体现的是其对文中女性遭遇的深刻理解和女性主义关怀。

    例9:Mr. Linton, I’m mortally sorry that you are not worth knocking dowm!”[14]83

    A) 方译:林顿先生,真要命,我真下不了手,你还不配给我一拳打倒呢!”

    B) 杨译:林顿先生,我非常抱歉:一拳打倒你可不费事!”

    这是希斯克利夫与林顿在凯瑟琳面前对峙的场景。的确,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这两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受到侮辱。“are not worth knocking down”包含着被动意味,方译将其翻译成“不配让我一拳打倒”这种包含被动意味的句子。这里体现出的是男性骨子里那种倔强与傲慢:心理上将对手——往往还有女性——置于被动地位,而突显自己的主动地位。“不配”又显示出了男性特有的阶级意识。方译极具威胁与侮辱意味,展现了希斯克利夫对林顿的不屑与愤懑。借此,男性译者的男性主体意识跃然纸上。而杨译将这句被动句译成了主动句,“一拳打倒你可不费事”颇具调侃意味。杨译作为一名女性译者并没有前面所说的男性特质,因此,这里译成了主动语态,体现出译者对于矛盾冲突语境下“野蛮因素”的过滤与弱化意识。

    例10:That is how I'm loved! Well, never mind.[14]117

    A) 方译:人家就是这样爱我的!好吧,没关系。

    B) 杨译:我就是这样被人爱啊!好吧,没关系。

    这一句说的是凯瑟琳对希斯克利夫的无情进行控诉。方译将被动语态译成了主动语态,而杨译则依旧翻译成被动语态。在这里他们传达出的情感也是不一样的。“人家就是这样爱我的!”让人感到其中一点撒娇的意味,杨译为“我就是这样被人爱啊!”则描绘出凯瑟琳在这场爱情中的被动与疲惫。的确,希斯克利夫对凯瑟琳的爱是变态的、疯狂的,这种方式让凯瑟琳痛不欲生。“被爱”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凯瑟琳的无奈挣扎。杨译体现出女性译者对女性角色内心世界的深刻理解。

    例11:Let them alone, because I should hate them to be wronged.[14]74

    A) 方译:放过他们吧,因为,我可不答应有谁来伤害他们

    B) 杨译:放开他们吧,因为我可不愿意他们被冤枉

    这是凯瑟琳引用其对希斯克利夫说的话来劝诫伊萨贝拉的情景。通过比较,可以发现,方译将被动语态“to be wronged”翻译成了主动语态“有人伤害他们”。而杨译“他们被冤枉”则与原文语态一致。杨译中的被动语态传达出的情感是“他们”是处于相对弱势地位的,这能够引起读者的怜惜之情。女性的被动翻译策略强调了女性的弱势地位,唤起读者的同情,传达出女性主义人文情怀。总的说来,女性译者翻译的译文一般都与原文语态一致,而男性译者则通常将被动语态转化成了主动语态。这种细微的差别却能够反映出不同性别译者对书中人物内心世界的不同认知,相应的介入效应也就有所不同,这归根结底在于不同性别译者对于自身性别身份以及异性的性别身份的认知差异以及再现差异。

    对于会话这一典型的言语交际过程,不同性别的译者受自身的性别身份以及与性别相关的社会心理因素的影响,其在翻译会话过程中的差异同样十分明显。我们先来看一看男性会话语言翻译中不同译者性别的介入性比较。

    例12:“I shall be glad to have a cup, ” I answered.

    “Were you asked?” she repeated.

    “No, ”I said, half smiling. “ You are the proper person to ask me.” [14]7

    A) 方译:“ 喝一杯热茶那真是太好了,”我回答。

    “是请你来的吗?”她再问一遍。

    “不, ”我带着一丝儿笑容说,“你不就是挺适合的请我的人吗?”

    B) 杨译:“ 我很想喝杯茶 ”我回答。

    “是请你来的吗?”她又问。

    “没有, ”我说,勉强笑一笑。“您正好请我喝茶。”

    所选对话是洛克吾先生到呼啸山庄拜访时遇到年轻美丽的小凯瑟琳的情境。比较两位译者对划线部分的翻译,可以发现,方译是按照原文的会话语义翻译的,但似乎融入的“高兴”情绪过于充裕。而杨译则显得直截了当,毫不含糊。分析这种差异,需要我们联系男女在日常会话中的一些习惯。现实中,在一位美女面前,男性与她的会话往往是拐弯抹角,罗里吧嗦,巧言令色。总是夸大自己的开心,兴奋情感,显得十分谄媚。“真是太高兴了”、“真是太好了”、“你就是请我的人啊”、“你不就是挺适合请我的人吗”等等显示出了洛克吾先生渴望迎合小凯瑟琳,获取其好感的心理趋向。方平作为男性译者,能够自然而然地理解洛克吾先生的心理情状,他们选择的语言符合社交中男性会话特征。杨作为一名女性,对于洛克吾的那种媚态从自身女性身份上,她是不认同的,因此,她的翻译表现出对于女性身份的维护和认可,在语言上则体现为男性温情话语的“冷处理”。

    下面,我们再来看一看女性会话语言翻译中不同译者性别的比较性介入。例如:

    例13:“But I’ll not believe this idiocy! It is impossible that you can covet the admiration of Heathcliff——that you can consider him as an agreeable person!”.[14]74

    A) 方译:我不相信有这样的痴心妄想!哪儿能有这样的事,你想要得到希斯克利夫的爱慕——你居然会把他看做一个可爱的人

    B) 杨译:可我不能相信这件蠢事!你没法博得希斯克利夫的爱慕——你不能把他当做情投意合的人!”

    本段是描写凯瑟琳劝诫伊萨贝拉放弃对希斯克利夫追求的情境。通过对比可以发现,方译对划线部分的翻译语气十分强烈。“哪儿能有这样的事”让人感到好像希斯克利夫是高高在上的,而伊萨贝拉根本配不上希斯克利夫一样。“你居然会把他看做一个可爱的人”充满了责备的意味,仿佛是怪罪伊萨贝拉的“识人不明”。而杨译“你没法博得希斯克利夫的爱慕”则蕴含着客观的无奈情感,以较为委婉的语气陈述了伊萨贝拉追求的不可行性,其中的情感因素被降低到了最低点。“你不能把他当做情投意合的人”言下之意就是希斯克利夫并不适合伊萨贝拉。这其实才是对伊萨贝拉的规劝,将伊萨贝拉置于与希斯克利夫平等的地位。从言语行为的角度讲,方译更为明显地传递了话语的表情类言语行为特点[12]——带有明显的情感标记副词(如居然),突显的是说话人冲动的性格特点。与之相比,杨译则去掉了这种主观性较强的表情类言语行为标记,以极其客观的陈述类言语行为传递同样的意思,塑造的是说话人冷静、理智的女性形象。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到,男女译者在翻译不同性别的会话语言时,同样会参照各自的性别身份以及文本中说话人的身份,作出相应的译文调整,这也可以看作是译者流动性的体现。可以说,他们在翻译会话语言时分别带着各自的性别标记,这或许与他们性别的社会观念与心理情感契合。

    孙艺风[13]教授认为,跨越性别的疆界也是对翻译必不可少的要求。因此,从性别角度评析文学翻译打破了传统翻译中性别的二元对立,让我们重新认识译者与译作之间的关系,这对于翻译理论、翻译实践以及教学也都有着深远的意义。通过以上分析可知,男女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会将自己的性别因素考虑其中,而其翻译也体现出他们各自对性别的不同理解。总的说来,女性译者对有着女性主义意识的文章把握的比男性要好。女性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会试图从正面的积极的角度去向读者展示女性,并有意或无意地彰显出女性意识。而男性译者则有意或无意地在翻译中传达出其对女性性别身份的一种歧视。当然,本文也有一些不足之处。首先,本文所选语料较小,同时又受篇幅所限,无法为性别所造成的翻译差异提供充足并且一贯有力的论证。再者,性别介入翻译也并不是绝对的:男性译者并不是一直恪守其男性身份,展现对女性的轻视;女性译者也并非总能一如既往地顺应女性意识,反抗男权。这是因为译者性别观念的形成有着诸多影响因素,况且,翻译中的性别文化介入也十分繁复庞杂。不过,本文仍试图为我国从性别角度进行翻译实例研究作一些贡献,并希望能够让更多的译者意识到在翻译文学作品以及欣赏文学译作过程中的性别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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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收稿日期:  2014-12-02
  • 刊出日期:  2015-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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